“当地防疫部门已经预测了，说很可能马上要暴发瘟疫。我们已经接到撤离的要求。”武汉蓝天救援队队长张泉告诉九派新闻，土耳其进入初步重建的阶段，搜救已经接近尾声，队员们预计18日回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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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时间2月11日晚，武汉蓝天救援队的5名队员抵达土耳其，马不停蹄地投入救援中。13日，他们使用生命探测仪，协助当地救援队救出了一名幸存者。

队长张泉介绍，武汉蓝天救援队的工作是精准施救，即划分小范围细致地搜索。这次参与土耳其震后救援，他们带了价值五六十万元的装备，包括雷达生命探测仪、蛇眼生命探测仪、无人机、多功能工兵铲等。“如果有什么突发的探测任务，需要用到我们的器械，也遇到过凌晨一两点被叫走的情况。”

后方工作人员也承担着复杂的任务。除了及时传达局势、天气、官方预警等信息，还要对前方队员的器械进行调配、调拨。张泉说，目前，武汉有20多个人在后台值守，后方4名队员对接前方一名队员，24小时轮流值班。

武汉蓝天救援队5名队员在土耳其的合影。受访者供图

对话张泉：

【1】带了价值五六十万元的装备，赠送当地应急部门三把多功能工兵铲

九派新闻：现在了解到的受灾情况，还有当地救援情况是怎么样的？

张泉：根据我们内部统计的数据，本次援助土耳其任务，目前，中国蓝天救援队总共出勤290人，分别来自全国28个省或者地区，一共是103支队伍，在马拉蒂亚、阿德亚曼、卡赫拉曼马拉什三地展开救援。搜救建筑物是386栋，约18万平方，累计与其他救援队合作搜救出幸存者8人，遇难者137人。目前蓝天救援队还在阿德亚曼和卡赫拉曼马拉什等地区展开搜救。

九派新闻：武汉队的队员目前在灾区负责什么工作？

张泉：我们的队员（北京时间）11号到达土耳其，把要用的装备带着，没休息就开始工作了。

当一个地区发生地震灾害时，先由国家层面的救援队用生命探测仪、搜救犬等，快速地在灾区搜寻一遍。因为他们要负责大面积的工作，不可能一点一点地搜索。

我们属于辅助队，定位是精准施救，会分成不同的小分队，在他们搜寻过的地方划分小范围，再去细致地搜一遍。

我们用生命探测仪，划定区域一片一片地扫描过后，确认某个地方很大可能没有人生存了，做一个醒目的标识，再由当地政府用大型器械去处理。

九派新闻：现在救援是人工救援跟器械救援相结合吗？

张泉：对的。但器械只能是一个辅助，关键时候还是得上手刨，大型器械它一旦挖到家具就不能继续挖了，担心会有人。我们如果用工兵铲刨，一旦刨到被窝，也不能动了，就得用手一点点顺着被褥清理。

九派新闻：武汉救援队带了什么设备去？

张泉：我们武汉救援队这次带了价值五六十万元的装备，昨天还送了当地的应急部门三把多功能工兵铲。

这种铲子的多功能体现在，它只有大概50厘米，可以打开或折叠，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好挥动，可以用来刨东西，还能锯东西。

除了工兵铲，我们还有两个生命探测仪、一台无人机。我们带的基本都是适用于地震救援的装备，无人机是热成像的，还有绘图功能。

生命探测仪一个是雷达声波的，可以反馈下面有没有生命体征。再就是蛇眼，昨天我们就用上了，雷达探测生命迹象，然后用蛇眼伸下去，确认人是不是活着，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还可以通话。

九派新闻：救援队在那边的基本生活怎么解决？

张泉：按照队内的习惯，我们要求队员出去救援的时候带地垫和睡袋。帐篷是中国驻土大使馆帮忙跟当地应急部门调剂的，我们第二梯队的80多个人分了三顶帐篷。

因为联系了一个学校作为我们的大本营，刚开始的时候说的是不缺水电。但是当地有余震，担心建筑物再坍塌，队员们在广场上搭帐篷睡，晚上会被余震摇醒，但相对更安全。不过没有水可以洗澡。通讯是畅通的，到土耳其救援的队伍都有免费的流量服务。

土耳其提供了向导、翻译和运输。吃饭就跟灾民在一起吃，我们自己也带了很多方便面，昨天清了一些出来给当地救援队。我们的要求是，队员出去参加救援要带上必备的口粮，因为你本来就是去帮助别人的，不能给灾区增添负担。

交通的话，由当地应急部门调配车辆，像我们武汉的队员，每天都是到离大本营三五十公里外的地方搜救。早上有车把我们送过去，他们把我们安排到哪儿，我们那一天就去哪儿。

武汉蓝天救援队队员在帐篷内休息。受访者供图

九派新闻：救援队的工作是轮班吗？

张泉：是轮班作业，不然没法完成的。拿五名队员中最年轻、身体素质最好的靳祥龙来举例，他不停地挥舞铲子、用手刨开废墟，最多一个小时就必须要换下来。

按规定，我们的队伍早上10:00出去，下午4:00～6:00之间就会撤回营地。但我们带了生命探测仪，如果有什么突发的探测任务，需要用到我们的器械，也遇到过凌晨一两点被叫走的情况。

【2】后方4名队员对接前方一名队员，24小时轮流值班

九派新闻：武汉蓝天救援队的5名队员一直分在一个组吗？

张泉：肯定在一个组，因为我们要互相配合使用仪器，还要做破拆、做顶撑。

土耳其现在很多倒塌的房子，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。打个比方，一栋10层高的楼，垮塌了，上面几层都没有了，下面二楼、三楼可能还有，我们要横向打个洞钻进去，进去以后要做顶撑，然后往下纵深打洞爬进去。相当于我们队员整个人都深入里面了，周围全都是废墟，通道只有自己打的洞。

而且使用工具时，洞会有震动，它随时都会垮塌，所以我们是不允许队员单独行动的。每个小组最少要有6个人。第一个打洞进去的是攻击手，紧跟着的是二攻击手。攻击手开小孔进废墟，观察里面有没有人，一旦有人，他马上退出来，两名破拆手进去进行破拆，然后再由急救员进行检查和急救。

每队还要设置观察员，这个岗位是保证全队所有人安全的，要根据现场情况，观察哪些地方可能有危险，并立即通知队友，这是不能马虎的。

九派新闻：跟别的救援队如何协作？

张泉：（北京时间）13号那天，我们用生命探测仪探到了一个有生命迹象的居民，然后由别的队伍进行救援。因为我们有器械，所以平时跟其他救援队一般也是这样配合的。

中国蓝天救援队队员在震区沟通搜救工作。受访者供图

九派新闻：队员们平时如何跟后方沟通？

张泉：我们有一个群，大家会在群里沟通现场信息。

九派新闻：后方的队员能给到前方队员什么支持吗？

张泉：后方的任务，一个是信息回传，因为很多官方的信息，一些土耳其当地的政治局势、天气、官方发布的预警，还有其他一些要注意的事项。我们在前方的队员是没有精力关注的，那后方的队员就要及时传达，让他们可以一心一意参与救援。

后方队员的另一个任务，就是每天对前方队员做的工作进行汇总，记录人员的分组，工作的时间，携带了什么工具，前往哪里救援，连当地的坐标也要写得很清楚。他们要确定前方的每位队员哪一天在哪里，保证能跟他们及时取得联系。

前方队员如果哪些器械坏了，也需要后方及时调配。前方哪个队带了什么装备、公共装备有哪些，后方队员都知道，我们队差什么装备，后方队员马上就知道这个装备在哪个地方，给你调拨过去。

所以后方工作人员也承担着复杂的任务，虽然他们不是在一线，但是也很重要。现在基本上是后方4个人对接前方的一名队员，我们出去5名队员，武汉有20多个人在后台值守。

我们武汉救援队的队员没到土耳其前，值守后台的是13个人。我们自己的队员到了土耳其之后，又增加到了20多人，要求24小时轮流值班。

【3】废墟弥漫异味，当地防疫部门预测将暴发瘟疫

九派新闻：救援中有哪些不安全的因素？

张泉：救援现场不安全的因素太多了。当地的宗教、习俗等问题还是比较复杂的。

还有救援中的安全问题。有一栋10层的楼，我们的任务是探2楼和3楼，这就要求我们爬进废墟堆里，如果余震发生了怎么办？所以担心是免不了的。我们本身提倡的是保己救援，就是说你要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前提下救别人。

九派新闻：据说现在灾区废墟的气味比较严重，会影响到营地吗？

张泉：营地跟震中隔得有点远，但还是会有，因为队员在震中搜救的时候沾染了这种味道，很容易把它带回到营地。

中国蓝天救援队驻卡赫拉曼马拉什大本营。受访者供图

九派新闻：目前最担心的是什么？

张泉：当地防疫部门已经预测了，很可能马上要暴发瘟疫，我担心队员被感染。

我们现在要求队员每天都戴两个口罩，但我们也知道，两层口罩的作用也很小，因为这埋了几天的人，你要挨着他一起干活，要慢慢地接触他的身体，要把他们往外面刨。当然，我们是自愿去做这个事的，无怨无悔，但担心也是必然的。

九派新闻：没有做一些消杀吗？

张泉：我们自己带了一些消杀工具，每天给营地消毒，营地人员进出都要消毒。因为要保证营地里面队员的安全。

【4】救援进入初步重建阶段，队员计划18日回国

九派新闻：现在的救援进行到哪个阶段了？

张泉：现在是初步重建的阶段。其实他们在现场也帮不到什么了，有很多人工无法完成的情况，必须要用机械了。并且根据救援规律来看，基本上生还的可能性很小。

目前我们已经接到撤离的要求，当地应急部门也已经跟我们打招呼说再见了。

九派新闻：救援队有回程的计划吗？

张泉：现在搜救已经接近尾声了，队员们也差不多要回国了。初步设想是在今天（15日）晚上撤离营地到伊斯坦布尔，等待下一步的援助安排，看灾后重建比如消毒工作需不需要帮忙。我们预计18日回国，但还在跟大使馆协调，因为目前还没有飞机，机票也很难买，所以还不知道具体时间。

武汉蓝天救援队的3名队员正在土耳其震区搜救幸存者。受访者供图

九派新闻：队员们的心理上会受到什么影响吗？

张泉：在我们的交流中，一些细微之处，是发现了这种情况的，比如有队员跟我说实在“太惨了”，甚至都有一些语无伦次。所以我们已经让队内的心理咨询师做好准备了，等大家回去，先做心理咨询。

但从总体来看，队员们的内心还是比较强大的，可能因为之前没有接触过，现场比在电视上看到的更严峻，救援作业的场面有时候非常血腥，所以当时可能会一下子接受不了。

九派新闻：武汉蓝天救援队有几位心理咨询师？

张泉：一共有三位，张老师有60岁了，是我们队的荣誉队员，专门做心理咨询的，也是后台组的组长。

我们的队员们之前没有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伤亡救援。河南水灾时我们主要负责帮忙转运被困人员，承担运输工作。虽然我们平时做打捞也是打捞尸体，但我们是有心理准备的，这个是完全未知的。

九派新闻：队员们在救援时会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吗？

张泉：我们的作业习惯是，到达现场先观测环境，预想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。在这种环境及条件下进去实施救援，会遇到什么情况，都要先做好心理建设，再进行作业，甚至把这种未知的可能性放大一些。

九派新闻：队员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感受吗？

张泉：有时候问他们，会讲一些心里话，讲看到的场面，多半还是觉得当地老百姓可怜。因为我们到土耳其的5个队员中，有4个都是当过兵的，特别是靳祥龙，他原来是边防军，在西藏待了5年，他感触是最深的。他也是这5个人里年龄最小的，我叮嘱他也是最多的，怕他冲动，如果余震来了，废墟里有人在呼救，他都敢往里面走，去把人救出来，所以我们更多还是要盯着他。

九派新闻记者　陈冬艳　实习记者　代梦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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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来源：九派新闻】